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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我陪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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厘央跟著蔣樹從酒吧裏走出來, 痛快地吐出一口濁氣,如果繼續對著孫萬峰那張臉,她擔心自己回去會做噩夢。

她心情很好,不是因為狠狠打了孫萬峰的臉, 而是因為蔣樹活的很好, 他完成了自己的夢想, 還堅持著自己的喜好, 這五年他過得充實而成功。

孫萬峰再怎麽用力把他往下拉, 也沒能阻擋住他。

厘央笑了笑, 轉頭看向蔣樹, “你剛才不是在家麽,怎麽過來了?”

“我家就在附近, 猜到你想來酒吧,就來看看。”

厘央眨了下眼睛, 慢吞吞問:“你是為我來的?”

“這不是怕你包養別人麽。”蔣樹語調拖沓著,“所以得盯緊點。”

“……”厘央嗆了一下, 瞥了蔣樹一眼,學著蔣樹的語氣,輕飄飄說:“不用盯,我只想包養你一個。”

她努力裝作游刃有餘的模樣,其實差點咬到舌尖, 不敢去看蔣樹的面色, 偷偷摸了下臉頰。

厘央, 你膽肥了,竟然敢撩蔣樹了!

沒想到,蔣樹沈默幾秒,回了句更撩的, “我也只想給你包養。”

聲音清冷,尾音卻莫名勾人。

厘央楞了一下,大腦一片空白,只能聽到噗通的心跳聲。

她擡頭看向蔣樹。

蔣樹低頭一笑,然後捏住她的臉頰,使勁往兩邊扯了扯,“姜小央,沒喝酒就醉了?怎麽大晚上就開始做起白日夢了。”

厘央:“……”就很累!

蔣樹捏了一會兒才松開手,稍微正色了幾分,“孫萬峰剛才說,你是因為我才做記者的?”

厘央楞了一下,沒想到他從那麽早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。

她垂了垂眸,聲音含糊,“確實是因為五年前那件事,我才決定做記者的。”

“為什麽?”蔣樹微微擰眉。

厘央微微吸了一口氣,看著路邊隨風輕輕晃動的行道樹,輕聲開口:“因為我發現傳媒是一把雙刃劍,它能救人、能幫人,也能殺人於無形,全然看它在誰的手裏,而我想要做那個執劍人,身為記者,我手裏的筆就是劍。”

厘央的十六歲,喜歡上了一位少年,厘央的十六歲,被深深上了一課,這一課,奪走了她喜歡的少年。

她就此改變了自己人生的軌跡,尋找到了方向,她並不後悔走上記者這條路。

街道上車輛來來往往,偶爾傳來幾聲或遠或近的鳴笛聲。

厘央嗓音微啞,自嘲地笑了一下,“可是我好像失敗了。”

“為什麽這麽說?”蔣樹低頭看著她,聲音是不自覺的溫柔。

厘央在臺階上坐下,看著不遠處的噴泉,“你知道朱韞嗎?”

蔣樹坐到厘央旁邊,“知道,最近手機一直在推送他的消息。”

厘央撫了下耳邊的碎發,在蔣樹面前,不自覺說出了這幾日的煩惱,“朱韞有異裝癖,前幾日坐在樓頂要自殺,後來好不容易才被解救下,我去現場跟了這個新聞,當時孫萬峰也去了。”

厘央低垂著頭,聲音輕了輕,“我前前後後跑了一天,向朱韞家周圍的鄰居仔仔細細詢問關於朱韞的事,又用了一晚上的時間看朱韞過往的直播視頻,然後寫新聞稿,可等我把新聞稿發出去,孫萬峰的新聞稿早就已經熱度飆升,他什麽都沒做,只是在現場問了朱韞幾個尖銳的問題,回去直接寫的稿子發到網上。”

厘央聲音頓了頓,“他那篇新聞稿這幾天熱度高居不下,而我那篇新聞稿至今都無人問津。”

這些話埋藏在她心裏幾天,讓她不自覺對自己產生了的質疑,她忍不住懷疑她所付出的努力是不是都白費了,她甚至開始擔心,擔心她有一天會堅持不下去,從而跟孫萬峰那樣的人同流合汙,忘記了自己最初的夢想。

蔣樹單手插兜,安靜了片刻問:“你覺得你那篇新聞稿寫的怎麽樣?”

厘央想了想,笑了一下,透著幾分憨氣道:“我覺得挺好的。”

蔣樹彎唇,又問:“孫萬峰那篇稿子呢?”

厘央在蔣樹面前從來都無需掩飾,她毫不留情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,“全篇文章言之無物,根本沒有深入調查過,對朱韞的事一知半解,只抓住朱韞的異裝癖和直播的事不放,全篇文章都在煽風點火,靠臆想和猜測挑起網友的情緒,引動討論,我不喜歡。”

蔣樹沈吟片刻,道:“作為記者,我覺得最重要的就是對得起看這篇新聞的人,作為你自己,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對得起你自己,既然你這兩點都做到了,就可以了。”

厘央若有所思地點頭,“不求結果,但求問心無愧?”

蔣樹像以前那樣揉了下她的頭,語氣輕松起來,“我們小央很冰雪聰明嘛。”

厘央坐在臺階上,手托著腮,想了一會兒,“可我還是不甘心,網上關於朱韞的謾罵到現在沒有停,有人說朱韞用自.殺博眼球,有人說朱韞浪費警力,還有人說朱韞是想紅,可據我了解到的資料來看,朱韞應該不是那樣的人。”

“他很老實,因為喜歡穿女裝,性格又不夠陽剛,所以從小到大沒有什麽朋友,從直播開始,他才找到了快樂,他很珍惜這份工作,每天準時上播,就連發燒都沒有耽誤過,也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嘩眾取寵的事,應該不會用這種事來博眼球。”

“只是……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生出自殺的念.頭。”

“既然不知道,那就去查。”

“查完又有什麽用呢。”厘央低落道:“我寫的新聞又不會有人看。”

“我看。”蔣樹轉頭看向她,“我陪你查。”

厘央眼睛亮了亮。

“你查幾天,我就陪你幾天。”蔣樹看了眼她眼底的青黑,“不過要從明天開始,現在先送你回家睡覺,養足精神才有力氣調查下去。”

“你送我回去?”

“嗯。”蔣樹歪了下頭,笑問:“摩托車坐不坐?”

厘央的答案當然只有一個,“坐!”

夏風吹拂著厘央的裙擺,搖搖晃晃,她站在路邊,看著蔣樹騎著摩托車來到她面前,恍然如夢。

蔣樹跨坐在摩托車上,把一頂淺粉色頭盔扔給她。

厘央抱著頭盔,低頭解開頭盔扣,癟著嘴不滿問:“這個頭盔又是給誰準備的?”

蔣樹挑了挑眉,用中指和食指輕輕敲擊了一下頭盔,“自己看。”

厘央翻動頭盔,在底部的位置看到了刻得深深的四個字:小央專屬。

厘央眼睛睜大,驚訝又無措地盯著那四個字,像不識字一樣,看了又看。

蔣樹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,“發什麽呆?”

厘央欣喜擡眸,“你還記得?”

厘央笑的時候目光總是很清澈,眉眼彎彎,細長的眼尾顯得純凈又無辜,此時眼睛裏盛滿星星點點的驚喜,看起來既乖且甜。

蔣樹不知道為什麽慌了一下,下意識移開視線,“嗯。”

“什麽時候準備的?”厘央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,清澈的瞳孔裏只倒映著他一個人。

“你十八歲那年生日。”蔣樹低頭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,火苗一亮一暗的照在他的臉上。

三年前厘央十八歲生日那天,他莫名想起了她,想起了曾經承諾過她的事,鬼使神差地跑去買了這個頭盔。

他扯著嘴角笑了一下,“本來以為要一直放在屋子裏堆灰,沒想到還有用得到的一天。”

厘央胸腔震動,她當年只在蔣樹面前隨口提過一次自己的生日,沒想到蔣樹竟然記得。

她摩挲著頭盔上面的字,看了很久,聲音低低的,“從十六歲那年起,我每年的生日願望都是希望能重新遇到你。”

蔣樹把玩著打火機的手指頓了一下。

“小樹,我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。”厘央擡眸看著他,彎眸笑了笑,小梨渦深深地陷進去,“原來連續許願五年就可以實現願望。”

蔣樹看著她,素來冷峻的眉眼染上了一抹溫柔,擡指在厘央眼尾輕輕抹了一下。

厘央眼裏沒有淚,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厘央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。

他低頭看向厘央手裏的頭盔,“喜歡嗎?三年前的款式了,如果不喜歡,我再給你買新的。”

“還行。”厘央嘴硬,卻抱著不舍得松手,“不許買新的,也不許給別人戴。”

蔣樹挑眉,“就這樣?”

厘央坐到摩托車後座,嘴角無法抑制地上揚,心情很好地誇道:“還有……你超帥!”

蔣樹嘴角勾起,轉動摩托車把手,“才知道?”

摩托車轟隆隆駛了出去,厘央抱緊蔣樹的腰,在風聲裏小聲說:“早就知道。”

夜裏,厘央把頭盔放到床頭,擡手摸了又摸,越看越喜歡。

她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,拿起手機,找各種角度對著頭盔拍了好多張照片,最後挑了兩張滿意的發到了朋友圈,一張是頭盔的獨照,一張是她拿著頭盔的自拍照,配文很簡單,是軟件自帶的emoji表情——一棵樹。

過了一會兒,她看到蔣樹給她點了一個讚,還評論了一個梨的表情,厘央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‘厘央’的li。

蔣樹明白那棵樹代表他!

厘央抱著手機,紅著臉鉆進被窩裏,使勁蹬了蹬腿。

翌日清晨,厘央早早就起床了。

她洗漱後,挑了幾條裙子在鏡子前試來換去,後來想起采訪不方便,才不得不把裙子換成簡單的短袖和牛仔褲,將披散的長發梳成利落發尾。

收拾完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,她匆匆忙忙叼了片面包往外走,走到門口又返回去,手忙腳亂的給蔣樹帶了瓶草莓酸奶,然後神清氣爽地下了樓。

她背著雙肩包等在樓下,本來以為蔣樹會騎摩托車過來,沒想到他卻開了一臺黑色的吉普車。

她上了副駕,把雙肩包放到後座,隨口問:“怎麽沒騎摩托車?”

蔣樹轉動方向盤,唇邊噙著笑,“騎摩托車風太大,姜記者等會可能要入鏡,總不能披頭散發嚇到觀眾。”

厘央看著反光鏡撥了撥頭發,“真的有那麽可怕?”

蔣樹彎唇,“騙你的,披頭散發也很好看。”

厘央:“……”這個人是怎麽做到明明對她沒有意思,說的每句話卻都能在她心尖上撩一下。

厘央狠狠地把安全帶扣上,發出啪的一聲響,然後把草莓酸奶放到蔣樹面前,“補鈣。”

蔣樹瞟了一眼粉紅色的草莓標志,“小孩子才喝。”

每天都要喝一罐草莓酸奶的厘央,“……”

“我們去哪兒?”蔣樹按亮導航,看著上面的路線圖。

厘央拿出手機,找出昨天晚上做好的計劃表,“先去朱韞以前讀過的初中看看,我上次采訪的時候只去了他的小學,今天是星期一,我們去試試能不能見到朱韞的初中班主任。”

蔣樹點點頭,把車開了出去。

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衛衣,搭配牛仔褲,頭上戴著鴨舌帽,看起來青春活力,跟學校裏的學生似的。

學校正在升旗,學生們排排站著,紅旗在清晨的陽光下迎風飄揚,奏樂聲鏗鏘有力。

蔣樹今天沒有穿裙子,他站在學校門口,帶著驕陽般的少年感,明明已經二十三歲,少年氣卻仍然很重,雙手插兜靠在鐵門上,眼眸半垂,唇色很淡,額前的發隨風晃動,透著一股懶懶散散的味道。

厘央看著蔣樹身上的裙子,忽然想起那天在朱韞家樓下聽到的謾罵聲,眉心漸漸蹙起。

“小樹,朱韞應該是真正的跨性別者,我采訪的過程中可能會觸及到女裝的問題,有些人說話可能會比較難聽,你如果覺得不舒服,在外面等我就好,可以不用陪我。”

蔣樹睜開狹長的眼睛,“現在問會不會太晚了?”

“……好像確實晚了。”厘央心虛地眨了下眼睛,她當時只想到能跟蔣樹見面,沒想那麽多。

蔣樹笑了一下,挑挑眉,“我像那麽脆弱嗎?”

厘央想起蔣樹以前對旁人眼神全然不在乎的樣子,不自覺松開皺著的眉心,使勁搖了搖頭。

等升旗儀式結束,厘央才請門衛幫忙給朱韞的班主任帶了句話,表明來意,希望朱韞班主任能出來見她。

十幾分鐘後,朱韞的班主任從學校裏走了出來,是位四十多歲的女老師,帶著眼鏡,面容溫和。

厘央上前,先自報家門,然後說了想要采訪對方的事,班主任雖然不願意出鏡,卻願意接受采訪,只要求播出的時候能給她打上馬賽克。

厘央欣喜萬分,直接答應下來,拿出錄音筆,跟著班主任來到附近的石凳上坐下。

學生們都回到教學樓裏上課了,操場上很安靜。

蔣樹靠在旁邊的柳樹上,靜默地看著對面的教學樓,聽著他們說話。

班主任嘆氣,“這幾天我看到關於那孩子的新聞也很心疼,哎……朱韞不壞,就是癖好有些特殊,有很多人接受不了,其實我一開始也不能理解,後來查了很多資料,才漸漸理解他的。”

厘央能看出對方是一位好老師,低聲問:“朱韞以前在學校有好朋友嗎?”

班主任搖了搖頭,“那孩子話少,本來就不容易引人註意,性子又有些懦弱,他剛開學就被班裏的壞學生們欺負了,讓他幫忙寫作業。”

“後來他假期穿女裝的時候被同學撞見了,這件事在學校裏傳開,男生都躲著他走,女生還好些,偶爾還會跟他交流一下穿裙子的心得,但那些壞學生經常以此戲弄他,還拍了他穿裙子的視頻到處傳播。”

“這件事鬧的沸沸揚揚,就連隔壁學校的學生都會在放學後跑過來看他,對著他指指點點。”

“據我所知,朱韞的爸爸很早就過世了,這可能是他性子軟弱,缺乏男子氣概的原因之一。”

班主任說到這裏,又嘆了一口氣,“發生了這麽多事,他也不知道跟我說,我一直沒發現這件事,後來他畢業了,我才無意中從他同班同學的口中知道這件事情,心裏一直很愧疚。”

“現在知道他有困難,我想幫他澄清一下,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,幸好有你來采訪我。”

厘央淺笑了一下,把話筒伸過去,“您有什麽話想對大家說嗎?”

班主任點點頭,看向鏡頭,“身為朱韞的班主任,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大家,他真的不是為了嘩眾取寵,而是從很久之前就有穿裙子的習慣了,他更不會為了博眼球而自殺,我相信他。”

朱韞班主任的采訪,堅定了厘央的信心,也許還有許多人跟朱韞班主任一樣想要為朱韞發聲的人,只是他們苦於沒有機會。

她要把這個機會給他們,也要讓朱韞看到這個世界對他的善意。

從學校離開之後,厘央和蔣樹又來到了朱韞家那棟樓,去找他的鄰居,鄰居裏願意接受采訪的人很少,能得到的有用的信息就更少,只知道朱韞一直很有禮貌,看到大家會主動打招呼。

厘央從小區樓裏走出來,“我有兩個疑問,一朱韞到底受了什麽刺激會突然想要自.殺,二當時是什麽使朱韞放棄了自殺的念頭。”

蔣樹問:“朱韞要自殺的時候,是誰上去勸的?”

厘央回憶那天的事,“警察、他媽媽和姐姐。”

蔣樹分析,“看來他跟家人關系不錯,應該不是因為家人而自殺,我們或許可以去采訪他的媽媽和姐姐。”

厘央認同地點了點頭,手機響了起來。

鞠怡遙聲音刻意壓低,似乎躲在哪裏給她打電話,“央央,你有沒有看新聞?”

“什麽新聞?”厘央跟在蔣樹身後,往車的方向走,“我剛剛一直在忙,沒註意看。”

鞠怡遙聲音壓得更低,“朱韞禁不住刺激又自殺了!”

厘央腳步一下子頓住,蔣樹回頭看她。

鞠怡遙繼續道:“他這次是割腕自殺,被發現的時候全身是血,現在正在急救室裏搶救。”

“他被救護車拉走的照片傳到網上,現在全網都在討論這件事,我們電臺因為孫萬峰那篇文章,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,大家都說是我們臺引導了輿論,對朱韞進行網曝,才導致朱韞再次自殺。”

“現在你們部門領導正在發火,孫萬峰被罵得狗血淋頭,你快回來。”

厘央匆忙掛了電話,打開網頁,到處都是朱韞的消息,朱韞被醫護人員擡走的照片看起來觸目驚心,他緊閉著眼睛,面色蒼白的躺在擔架上,血順著他的手腕滴落,了無生機。

這一次大家終於知道,朱韞沒有博眼球,他是真的不想活了。

一夕之間,風向徹底變了。

當初孫萬峰那篇文章有多火,現在孫萬峰需要承受的罵名就有多重。

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沖上熱搜,被大家罵的狗血淋頭,大家都記住了有一個叫孫萬峰的記者,他寫了一篇充滿謊言的文章,從此以後他著手的新聞再也沒有可信度。

厘央定定看著屏幕上的那攤血,手抖了一下,“我得回臺裏一趟。”

蔣樹跟她一起看著新聞,聲音低沈,“我現在送你回去。”

兩人急匆匆地往電視臺趕,厘央一路刷著新聞,迫切地想要知道朱韞的消息,車內靜默無聲。

蔣樹把車停在電視臺門口,厘央解了安全帶,擡頭望去,電視臺門口圍滿了人。

孫萬峰被堵在人群中間,朱韞的母親正用力拍打著他,朱韞的姐姐在哭嚎,孫萬峰打著發蠟的頭發被拽得變了形,領帶歪了,臉上有幾道血痕,被朱韞的親人們用力推搡、怒罵著。

記者們圍在外面,周圍都是閃光燈,孫萬峰努力擡起胳膊擋著臉,可他狼狽的模樣依舊在燈光下無所遁形。

每次都是他把別人送去成為群嘲的對象,這一次換他被圍觀、辱罵和嘲諷,位置互換,他同樣逃無可逃。

厘央靠在椅背上,跟蔣樹一起冷眼看著孫萬峰。

蔣樹手搭在車窗上,指尖夾著一支沒點的煙,臉上沒有什麽表情。

朱韞的姐姐沖過去拽住孫萬峰的衣領,狠狠打了孫萬峰一巴掌,孫萬峰臉上全是怒容,可周圍都是記者和鏡頭,他無可奈何,根本不敢反抗。

身為記者,他清楚明白,他現在的任何舉動都只會讓新聞熱度直線攀升,他也將承受更多的罵聲,他不敢還手。

前幾天他有多春風得意,現在反噬的就有多厲害。

厘央望著孫萬峰的方向,低聲說:“過去的五年裏我經常想,如果孫萬峰第一次利用輿論攻擊別人而從中獲利的時候,能有人站出來阻止他,用現實告訴他那樣是錯的,那麽他是不是就不會繼續做這麽多孽了。”

如果孫萬峰當年抹黑蔣樹的時候,她有能力反抗和制止就好了。

蔣樹轉了下手裏的煙,轉頭看她,“現在阻止也不晚。”

當年的事,厘央能猜到是孫萬峰做的,蔣樹當然也能。

“嗯。”厘央彎唇,跟他相視一笑,背著包開門下車。

陽光傾灑,驕陽正好。

厘央從孫萬峰旁邊走過去,目不斜視,跟他擦身而過。

孫萬峰這才註意到她,註意到車裏的蔣樹。

蔣樹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他身上,淡漠、冰冷、輕飄飄的,連一點多餘的情緒都沒有。

孫萬峰從未像這麽狼狽難堪過,他們的目光讓他如芒在背,仿佛他是一個罪人,現在正在經受時隔五年的審判。

他擋住臉,窘迫又艱難地走出人群,像個過街老鼠一樣,打了輛出租車落荒而逃。

蔣樹將煙點燃,輕輕呼出一口煙。

煙霧散去,孫萬峰已經不見了蹤影。

辦公室裏亂成一團,因為孫萬峰一個人,整個宜城電視臺背了黑鍋,電話鈴聲不斷地響,同事們忙得焦頭爛額,領導在辦公室裏大發脾氣,所有的指責聲都朝他們而來。

鞠怡遙看到厘央走進來,連忙跑了過來,“我的個乖乖,孫萬峰這次可闖大禍了,咱們官微底下的評論已經不能看了,不得不開了精選。”

厘央放下包,“我剛剛在樓下看到他了。”

“領導把他趕回家了,你是沒看到,領導把他罵得灰頭土臉的,他連句話都沒敢說,不過領導讓他回家也是為了他和咱們電視臺好,不然等會其他媒體聞訊趕過來,擾得我們也不能清靜,到時候誰都別想幹活了。”

厘央靠近窗邊,低頭看了一眼,樓下已經聚集了不少人,不但有記者,還有看到新聞後義憤填膺的網友。

鞠怡遙雙手合十晃了晃,“可千萬保佑朱韞沒事,不然孫萬峰罪過就大了!我們恐怕未來半個月都得加班。”

對於媒體來說,最重要的就是公信力,一旦失去公信力,做出的新聞報道便沒有價值,這次的事對於宜城電臺是不小的沖擊,如果處理不好,恐怕會是無可挽回的後果。

鞠怡遙聽到有人喊她,連忙跑回去工作了。

厘央走回辦公區坐下,什麽也沒做,她盯著手機,安靜地等著朱韞的消息。

辦公室裏吵吵鬧鬧,很多人打電話過來詢問孫萬峰的事,同事們都有些暴躁,辦公室裏的氣氛很低沈。

厘央腦海中一直浮現起那天朱韞崩潰的樣子,她握緊手機,在心中默默祈禱朱韞可以挺過來。

直到朱韞被搶救過來的消息傳來,她才猛地松了一口氣,睜開眼睛,毫不猶豫的站起身,拿起關於朱韞的所有資料,直接往吳部長的辦公室走。

她敲門後,擡腳走進去,直接說明了來意。

現在最好的解決方案就是由宜城電視臺繼續進行後續報道,彌補之前的錯誤,問題是朱韞一家根本不會接受宜城電視臺的采訪。

而厘央有信心可以做這個采訪。

她要給朱韞做一篇獨家專訪,也是宜城電視臺唯一的一篇專訪稿。

吳部長正在打電話,聽到她的話楞住。

厘央還在實習期,按理來說不可能把單獨采訪的任務交給她,況且還是在電視臺這麽艱難的時刻。

但厘央準備充分,還把所有資料擺在吳部長面前。

整個電視臺,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朱韞這件事情的始末。

十五分鐘後,厘央拿到了代表宜城電視臺采訪朱韞的資格。

厘央走出辦公樓,撥通蔣樹的號碼,“在哪?”

“你對面的咖啡廳裏。”蔣樹聲音低沈悅耳。

厘央腳步頓了頓,原來他沒走。

她微微低頭,無聲的彎了下唇,“那你願意陪我繼續查下去麽?”

蔣樹隔著玻璃,望著對面臺階上站著的厘央。

“是我的榮幸,姜記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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